五月的一個下午，我不知道何來的興致，想站到陽臺上看看日落，吹吹風呼吸一下新鮮空氣。站在六樓的陽臺上，向前一眼望去，一片整齊香樵林，中間夾雜著幾片綠油油的稻田，日落的余暉照著滿地紅光，不禁讓人豁然開朗，心曠神怡.
我正欣賞這難得的風景，卻被下面一個吆喝聲打擾了。我嚮往樓下一看，幾個五六歲的小孩子正蹲在路旁，玩泥巴娃娃。前面有位老奶奶正朝這邊喊叫，一定是叫小孩們回家了，孩子們理也不理，繼續玩弄著泥巴，老奶奶沒有辦法，走到小孩子面前把那些做好的泥娃娃踩個粉碎，小孩子直跺腳哭了起來賴在地上，老奶奶氣急了，順手拾起路邊的一根小棍子，小孩子一看棍子來了，馬上邊哭邊跑往家裡跑。我靜靜地望著她們消失的背影，眼中突然察覺什麼一閃而過，怎麼像是寂寞，心裡又難過……為什麼?
我憶起了我的奶奶！
奶奶不是我的親奶奶，而我也是從小寄養在姑姑這裡。姑姑和姑父就成了我父母了。因奶奶沒有生育，我姑父也是過繼過來的。奶奶炒菜手藝非常好，理所當然，家裡就是奶奶掌廚，還把家裡打理的井井有條，讓姑姑放心在外面幹活。
從我記事起，奶奶就已經六十歲了，我小學時喜歡跟她睡，跟姑媽總是嘮叨說我不會睡覺，翻來覆去的不是卷被子就是從這頭滾到那頭，一點也不老實。我總是賴著說是被子的問題,被子它不聽我話，我也沒有辦法。姑媽只能天天把我擠得緊緊的，一動也不能動。而奶奶就不同了，任我喜歡怎麼睡，我腳伸出來了，輕輕的給我放回去，一晚上也就是看著我似的。
每當我早晨起來上學的時候，我就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飯香，她每天早上都給煮1個雞蛋，我天天喊救命，怎麼又是雞蛋？每當雨天上學的時候，她總在在我耳邊嘮叨，那麼大雨不要淋濕了，不要走那麼快，要不今天就不要去上學去了，我煩躁地對她說你什麼也不懂？夥伴們都笑我奶奶婆媽;當我星期天在家裡的時候，我就不要離開家裡，一出去，她就在門口大聲呼喊我的名字喊我回來，夥伴們都覺得煩了，我不理她，她就挨家挨家的去找我。我總是冷冷的回應她，她還是微笑的跟我說“先回家裡吃飯，不餓也要吃飯呀，吃完了你去哪玩就去哪玩”。我沒有辦法又乖乖的跟她回去了;當我上學下雨沒有帶傘的時候，不管多大雨，她都會送傘給，我不知有多少次曾抱怨著她，怎麼不早點送過來;每當我放學的時候，還沒到家門口，就看見個熟悉的身影，在那裡張望等我回家，我每次都會問她：“奶奶你在這裡幹什麼”，她說“我來看下你回家沒有。”我說：“我有什麼好看的呀”，她笑著回答：“我看下你在不在路邊玩又不捨得回家了”.慢慢地也習慣了奶奶這樣的嘮叨,我也就這樣在奶奶關懷中長大了。
奶奶給了我太多的感動，可我卻沒有好好的報答她，讓我唯一欣慰的是她一直都是身體健康。到了我出來工作的時候，我每個星期打電話給奶奶，她總是問我：“你今天能回來吃飯嗎”？“我要過幾個月才能回家”。她的歎息仿佛刺痛了我的心，奶奶是孤獨了，她想有個人陪著聊聊天，陪她吃一頓飯。這些這麼簡單的，我為什麼都不能做到？滿足不了她？
時間過得飛快，到了2006年了，已經有八十多歲了，年紀大了，難免也些糊塗了，姑媽在外面幹活，也顧不了那麼多。奶奶已經分不清時段，更不用說水和油，鹽和糖了。可她就喜歡做飯，一天到晚就往廚房跑燒火做飯，可想而知那些飯菜都是難吃。要不然就把各個房間掃得乾乾淨淨，從不歇著！等姑媽回來，已經是一團亂了。姑媽難免會生氣，咒?聲也難免。
我做女兒的也不能抱怨母親，婆媳之間的關係也不是一句兩句講得清楚的。我勸得了一時，但我擋不了一世。
看著家裡亂七八糟的樣子，我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，天天都是姑媽的吵鬧聲。我想奶奶確實老了，她能有多少日子呢？她就天天盼著我回去，天天等著我吃飯，甚至見一個鄰居就會問有沒有見我回來！電話聲中聽到奶奶沙啞的聲音，我就知道她哭了。我心裡也是酸酸的痛。
聽著奶奶老叫我回家，就特請了兩個月假在家裡，幫姑媽打理家中簡單的家務，雖然我沒有做過，但還能湊合著吃。
回去家裡見到奶奶，見她穿一些又爛又舊的衣服，這一個洞，那一個洞的，這是以前那些很古老的衣服，姑媽說她天天都像個乞丐一樣穿些破衣服，好的衣服不知道她放哪去了。姑媽只會天天嘮叨奶奶，她從不進奶奶的房間的。奶奶也不吭聲，奶奶真的是癡呆了嗎？我不相信，可她對我說得什麼事情都記得很清楚！
我走進奶奶的房間，打開衣廚，發現那些好的衣服疊得好好的，下面一層全部是舊衣服，閃過我的第一個猜測，“她想把那些好的衣服留給後人”。我把那些舊衣服全部抽了出去，重新整理她的衣廚，然後告訴奶奶，舊衣服不要穿了，還有好多新衣服都沒有穿過呢！奶奶流淚了，她低低地說：“這些新衣服只穿了一次，可以留給你媽媽穿“。我好象預料到她會這樣子說，我忍住了眼淚，用心地跟她解釋現在以不是從前，什麼東西都是一代推一代的。奶奶聽著聽著，似乎懂了點點頭，我在轉身那一刻，心裡痛了一下，奶奶，你怎麼這麼傻呢？
奶奶真的老了，做事情確實糊塗，可我又能怎麼樣呢？我放下所有耐心，去跟她說剛吃完飯，可以去外面走走，要不坐下來休息一下，看看電視，也不要去洗什麼衣服呀，什麼活也不要做，困了就去上床睡睡覺。她聽懂了，可我知道，如果我不在家，這種情況還是這樣，甚至變本加厲！
時間不會跟著我的心停留，我是想照顧奶奶，可是我畢竟還要做自己的工作。在我走的前一天，奶奶突然說她日子不久了，我驚訝了一會忙說奶奶不要胡思亂想，你會長命百歲的。她說她不要長命百歲，活到現在已經知足了。我不知道對奶奶怎麼樣安慰才好，她還告訴我她存了一些錢放在衣服裡。錢雖然不是很多，才幾百塊，可這是奶奶捨不得吃穿省下來的。放在衣服裡包了一層又一層。
回來工作，我最放心不下還是奶奶，我千叮萬囑叫姑媽少說奶奶，她老了，就是糊塗是改變不了的現實。
時間也是無情的，三個月後奶奶就去世了。當我聽到這個消息，我來不及問奶奶發生了什麼事情，就去請假了。我心裡空空的。我對自己說這不是真的。回去前一夜，整夜都無法入眠，呆呆的望著天花板…….
奶奶真的走了,我再也看不見奶奶慈祥的臉，她的一舉一動都出現在我腦海裡，我禁不住哭了起來…… |
